“TAG·新当代”是西海美术馆为支持青年艺术家创立的可持续生长的艺术项目。旨在依托西海美术馆丰厚的学术资源,为年轻艺术家在当下文化语境中的创作实验提供一个共同交流与展示的公共平台。参展入围的十名艺术家及艺术小组是从当下活跃的青年艺术家中经过专家提名、学术委员会评选挑选出来的优秀艺术家。从他们的创作中,可以让大家更多地了解年轻艺术家的创作思考与美学体验,通过此次展览引发社会对“新当代”艺术的讨论与关注。
中国当代艺术经历了前卫艺术、先锋艺术、实验艺术、科技艺术等多维角度,在中国文化艺术与世界格局背景中,既为我们讨论“新当代”提供了机遇,同时也为厘清什么是“新当代”带来了难度。即便如此,对“新当代”的讨论,仍不失为一种讨论今天艺术变革的方式。
“当代”的历程
从各种见诸于报端和艺术史的材料可见,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先锋前卫艺术曾引发了诸多的惊奇与不解,或困惑与争议,比如朱大可先生所著《流氓的盛宴》一书中对于当代艺术的文化观察便是典型。作为从80年代这一理想主义文化热潮中走来的一批艺术家,他们从集体主义的共生走向个人主义的觉醒,开始有意识地拉开与过往传统和主流美术形态的距离,以反思和实验的姿态摸索向前,“无名画会”和“星星画会”的艺术家们堪称当代艺术初始阶段的探路者。在1979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拉开改革开放事业的大幕,同时一场轰轰烈烈的思想解放运动也带来了世界现当代艺术思潮的汹涌而入,中国艺术的探索与发展也呈现出复杂多元的现象,自那时,当代艺术的四十余年历程折叠性地走过了西方艺术世界历时百年的历程,其中包含了艺术界对于艺术思潮与运动的反思;对艺术自身发展的推进,或者说在历史变革与时代更迭的交互作用下,艺术家们的探索与实践为中国艺术的现当代提供的转向可能性;艺术与社会的相互观照,带来了新的气象,注入了新的思想内涵,并形成了新的互动作用等等。
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积极参与到全球化进程中,从加入WTO到成功举办奥运会,这些无不体现着中国自身现代化发展走向,并且带来了中国商业社会的繁荣发展,特别是消费经济和国际国内资本的涌入,以及全媒体矩阵、融传播的多维组合,景观商圈、画廊经济、展会、微博热点、短视频等新现象的逐一出现,新一代艺术家不断面对着潮流文化的冲击与社会大众的审视,不断提供着艺术创作的各种素材,激发着艺术家们的灵感。新世纪以来中国的崛起使其在世界舞台上日益发挥出重要的作用,尤其是科技的发展从学习、模仿逐渐走上了追赶、比肩甚至超越西方发达国家的进程。科技的高速迭代,信息化与知识普及化的发展大潮,这些极大地拓宽了这一辈年轻艺术家们的视野范围,也使得其艺术创作的媒介和语言得以丰富——科技与媒体技术运用所带来的多重感官体验,虚拟现实使得无远弗届的艺术元素与素材触手可及,也使得年轻一代普遍带有数据流转传输所带来的循环与阅后即焚的哲学思辨。
在新时代背景下成长起来的青年艺术家们,面对全球化浪潮,在多元文化共生中激发出对于自身文化的自觉,进而建构起对优秀传统文化的自信心与复兴中华文化的使命感,使他们成长为更加自信、独立、自主、自觉的智识一代,对长期占据中心化地位的欧美艺术更为理性地看待,对世界其他非中心文明呈现出更包容和人文主义关怀。在新的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这辈青年艺术家,其艺术创作体现出更多的主动性,他们对创作主题的觉察、对多领域交叉跨越的议题的关注,超越了政治的与美学的、西方的与东方的、现代的与传统的等等诸多二元对立的争辩,从而真正能够在文化平等、平权的思想框架下,更为开放、多元地探索艺术当代性的议题。这些青年艺术家们借由艺术创作所提出的问题在态度上是冷峻、理性的,但却不失人文主义的温度,新一代的艺术脱离形式主义的虚空,而被他们的所见、所感、所思、所想有力地支撑起来。我们看到今天青年一代艺术家们的艺术创作,既有对现代化进程中的权力失衡的内省,又不乏具有对未来启发意义的思想推动,从而建构起新当代艺术所具有的现实意义。他们的艺术创作是当代的,是当下的,但也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新面貌。
“新当代”的特征
当我们讨论“新当代”生成,我们有必要先去了解年轻一代艺术家生活的当下世界,以及这一土壤中生长出的新艺术现象。
青年一代艺术家们的艺术创作层次的丰富性,来源于他们的兴趣及其关注话题的广泛性。互联网与科技进步赋予了年轻艺术家们宽阔的视野与更富有连接性的思维。庞杂的信息流的刺激下,他们对于时代的脉动是极其敏感的,在他们的作品中呈现出的对热点事件、历史碎片、游戏元素等的捕捉和反馈,构建起多维、立体的艺术观念与探讨方式,强化了这个新的世代艺术表达的阐述性、解读性与参与性。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虚拟的“线上”生活,令他们与有机的现实世界保持了一些距离,由此所构造的具有疏离感的真空空间,或者说是距离,为这些艺术家们保留了独立与个性的天地。这层现实与虚拟的“神秘性”,为今天的互联网原住民创造出了连接个人经验、知识再生产和智识建立的空间。
我们今天生活的时代无法忽视智能手机、移动终端,以及操作系统下的app生态,屏幕中的世界是当代人生存和生活状态的截面与缩影。科技纵深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从手机支付到宇宙航天,从出行导航到线上工作,青年一代的艺术家们既可以了解到光年万里之外的时空,又被现实的时空压缩、挤压,从“热搜”“榜单”中获悉新闻动态,由此建立起自己的世界观和对自身之外万物的感知;从日常习惯性的高频操作到大数据的产生,由此培养出得体的人工智能,却又反向驯化出自我束缚的信息茧房。互联网在大数据、算法的加持下,已经使人群没有秘密可言,他人的生活方式在分享与被分享中被一一打开,介入与被介入,传播与被传播,在互动中相互塑造。游戏、可穿戴设备、虚拟现实将时空、体验甚至人生历程变成折叠的方程。青年一代艺术家们的艺术创作,仍是基于现实的,只是这里对“现实”的定义,在这一世代的青年艺术家创造性的回应中,其涵义已然转化为多重交叠的现实。
这些深刻质疑“凡外来必优于本土”、“凡众者必然芜俚”的新一代青年艺术家们,在和而不同中持续发现、挖掘并创造贴有新时代烙印的新文化价值,这是新生一代的青年艺术家们成长所见世界的体感投射,他们带着对既往乃至当下艺术现象所抱持的批判性姿态,加入对当下时代社会现实的思考与回应的洪流中,是历史的,当下的,也是未来的,既是艺术学,也是社会学意义的“新当代”。
何谓“新当代”
中国当代艺术特有的叙事逻辑,在过去几十年实践中,演化出富有独特性的艺术特色,并在与全球艺术的沟通对话中,构建起有力的话语体系。而如今的中国新当代艺术萌发出诸多新的现象与样态,值得我们留意并投入持续的关注。“新当代”这一概念的提出,既是对于新时代、新世代从时间和人类学意义上的判断,也是对于其中的艺术创作思想和内涵的审视。它连接着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艺术在中国发生演变的美术史观念探索,即从单一的政治文化背景走向多元共生的世界背景,从对传统媒介的继承走向跨媒介的探索,从对实体世界的关照走向数字虚拟世界的创造,从艺术的个人化表达走向更为宽阔的空间场景中,这些无疑是“新当代”的若干特征和趋势。
“新当代”的提出不是侧重于谈论物质层面的更“新”,而是作为一个总体概念,意在描述今天年轻一代艺术家的新特征,以及孕育这些新特征所具有的外部条件的巨大变化,世界唯变不变,今天又是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刻,科技发展、媒介多元、传统再造,既有的认知面临着重塑,对中国当代艺术“新当代”的观察即是对新变局与新实践的描述与探究,也亟需更多思辨地讨论这个正在生成中的“共同体”。
张子康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
首届“TAG·新当代”学术委员会主席、评委